职工风采

大家都说人之所以有虚岁，是因为每个人在母亲肚子里多生长了一岁，这句话自我有了小七仔后就一直深信不疑。

七仔初生时，皱着脸，红得像只剥了皮的兔子，哭声却很响亮。医生将他包好后抱给我看，我躺在手术床上全身没有一点劲儿，我贴着他红扑扑的脸蛋，轻轻说了句“你好，七仔”，他竟睁开了黑溜溜的大眼睛，我知道那时候的他定然是看不见我的，但我也知道他一定认出了我的声音，那个我孕育了十个月的生命，他终于从我的身体里来到了我的身边。待能坐直后，我轻轻抱着他，只觉得臂弯里沉甸甸的，不单是这八斤二两的分量，更是那无端压上肩头的“母亲”二字。

起初的日子，我竟有些惧怕他。那么小的一个人儿，软得像是没有骨头，我连给他换尿布都手抖得厉害。夜里他一哭，我便如临大敌，赶紧起来排查他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慌手慌脚地去冲奶粉，不是烫了就是凉了。母亲笑我笨拙，说我都是当妈的人了，还是毛手毛脚，我一边感叹还是当别人家女儿好，一边却暗自诧异：快三十的人了，竟然被一个吃奶的娃娃支使得团团转。

待到七仔会爬了，家里便没有一处安全地儿。桌椅腿儿上包了海绵，每一个电源插孔都塞了防触电塞，他偏能从想不到的地方找出危险来。一日，我不过转身去洗了个奶瓶的功夫，他已将一包抽纸撕得满屋都是，一个人居然还坐在纸堆中间咯咯地笑。我原要发火，见他笑得欢畅，反倒也跟着笑起来。这小兽似的破坏力里，原来藏着如此纯粹的快乐。

现在七仔三岁上，他表达能力还不是很好，但他已经会接古诗，跟着电视唱儿歌，约莫着我们下班时间到了还没回家就让他奶奶将他抱在玻璃上认真扫视我和老公的身影，待看到我们时，就会快速跑到门口等着我们敲门。也会在我跟老公假装吵架听到我喊“救救妈妈”的时候第一时间跑过来保护我，会因为把玩具摔坏遭到我批评的时候委屈着嚎啕大哭，会在半夜翻身的时候下意识枕在我的胳膊上，那个小小的孩儿，总是让我觉得他将我视为他最爱的人，那个小小的孩儿，总是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就悄悄长大着。

养儿方知父母恩，这话原是不错的。但我更觉得，是七仔引我重新认识了一遍世界。他第一次喊妈妈，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自己动手捡拾玩具，第一次自己穿鞋，第一次自己吃饭……这些瞬间，都在我心上凿开新的泉眼。我清楚地感受着，他长高一分，我生命的欢喜便拓宽一寸。

人们总说父母是孩子的老师，殊不知孩子更是父母的镜子。照见我们的急躁、偏见与懒惰，也映出我们遗忘已久的惊奇、勇气与真诚。养育之恩固然在上，成长之惠实则相互。

门框上的身高刻痕还会增加，直到有一天七仔不再需要我弯腰比画，甚至高出我许多许多。那时我或许已经双眼老花，看不清刻度，但心里自有一把尺，量过我陪伴他共同走过的岁月。